周世兴仔细一看,来人三十多岁精神抖擞,白净的脸上蓄着八字胡,穿一身簇新的墨蓝色长衫,滚边绣花腰带上挂着一枚质地极佳的白玉。
凝神片刻,他这才想起,当年同考,名不见经传的王谦之名列,没想到让人记住的竟是这篇。”
王谦之见周世兴当年的那股傲气未减,小心看着玄昱的脸色,接话道:“文砚兄头悬国门,释生取义,敢于抨击国家抡材制度,吏治弊端,着实令人敬佩。”
奴才奉主并不稀奇,但这王谦之好歹有功名在身,居然在这四爷跟前这般屈身附和。
周世兴忽地吃了一惊,这年轻人开口便是天下,当今排行第四的至贵之人还能有谁?乃太子玄昱是也!
王长亭乃国舅,太子的外祖父,他的倒台是对太子的最大打击,而此事正是由自己那几首诗开始。
若此人真是太子,这般大度未免过头,周世兴按捺住心中惶恐,“释生取义?真是折煞我了。”
他的脾气又臭又硬,王谦之笑脸岔了话题:“爷,前边的店是朋来酒家,有绍兴名菜和最好的黄酒,我们去这家?”
玄昱平静的脸似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变化,淡淡应一声,径直朝前走去。
周世兴将心一宽,揣着糊涂去沾上一回光。
酒家内噪声不断,玄昱看着形形色色的人,转脸对王谦之道:“太吵,你去包下二楼。”
王谦之大步至柜台前,将两锭马蹄银递给掌柜道:“二楼我们包了。”
这银元足有十两重,掌柜一愣,急忙退回去,赔笑道:“对不住爷,楼上雅间还有,但知县老爷正在上头宴客,就算被您的钱砸晕喽,我也不敢得罪他啊!”
玄昱知道周世兴的腿是被金波废的,见他神色寻常,对王谦之道:“我们就坐楼上。”
“好勒!”
掌柜喜笑颜开地上前,虾身将手朝楼梯一让,“爷们楼上请。”
临窗的河道水波荡漾,来往的乌篷船首尾相接。
二楼门有四个,里头却是个大通间,根据客量用厚重的荷花屏风自由隔断成雅间。
王谦之熟练点菜,因提前说好,白川和霍东没立规矩也入了坐。
一桌并不浪费,都是绍兴名菜,有糟鸡、醉河虾、霉菜烧肉、咸蟹、油焖笋、腊味三蒸等。
太子肯出面应酬还是头一回,王谦之坐在下首,笑盈盈对周世兴连连劝酒,沉闷的气氛逐渐缓和。
几杯老黄酒下肚,周世兴的脸泛起血色,高兴回敬。
只听隔着屏风,一群人正在奉承贿赂知县金波,拿古玩玉器等供他鉴赏,说是叫他过眼,送到人手里的东西还有拿回来的道理么?酒至微醺,谈兴愈浓,嗓门不禁大了些许。
屏风一折,一个仆从朝这边瞅,冷言道:“我家老爷是知县大人,你们劝酒小点声!”
玄昱心中早已不悦,微睨王谦之一眼。
王谦之立刻起身,正欲开口,周世兴也扶桌站起来,笑道:“知县官大,我等开罪不起。”
他转脸将手朝仆从一摆,“去吧,我们知道了。”
这话一出,人人心中不痛快,白川瞧着主子的脸色,箸朝咸蟹盘子一敲,大声道:“绍兴知县好大威风,想必是学了这盘里的蟹,横行。”
骤然死寂过后,屏风那头穿来一个洪亮的男声:“来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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