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和六十六年,这一年我十二岁,靖西里换了一个县官,他姓韩,单名一个生字。
他极为亲切和蔼,对我们十分好。
他甚至一个一个地接见了县里的每一个通过乡试的学生,鼓励他们继续努力。
我对这位县官的印象极好,总想着快些到朝廷规定的年龄,然后参加乡试,获得县官的鼓励。
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,我通过了乡试,取得令人瞩目的名次,韩生宴请了许多人,而我是其一。
宴席上,美酒佳肴,丝竹弦乐,美人如玉,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东西。
大家饮酒作乐,言笑晏晏。
宴席上不外乎是美酒美人,所有人都在谈论美人,韩生说:“要说第一美人,除了常宁公主之外这世间也没有人能称得上了。”
韩生又说:“我虽是不曾见过公主,但公主的美貌却是世人皆知的。”
我这是第一回听到常宁的名字,我的印象是,一个集美貌尊贵于一身的公主。
我第二次听到常宁公主的名字,也是在韩生这里,那时我坐得离韩生较为近,他嘀嘀咕咕地和身边人说着醉话,他说:“京城里的那位常宁公主前些日子女扮男装溜进秦楼楚馆,十分大手笔地包下了整间秦楼楚馆,实在是荒唐极了。”
这回我的印象是,这是一个集美貌尊贵任性于一身的公主。
在这之后,我常常在这个偏远的小县里听到常宁公主的各种荒唐事,从韩生口里,从邻里的嘴中,甚至有时走在街道上也能听见各色各样的人才说着。
我最后一回在听到常宁公主这名字,是从衙卫的口里,衙卫说常宁公主要在靖西里建惊鸿塔,急需人手,所有及冠的男子都必须去。
衙卫面无表情地将阿父和兄长押走,我向韩生求情说我阿父年事已高,且已是服过役,能不能让我去代替我的阿父。
韩生说:“公主殿下希望在三月之内在靖西见到惊鸿塔,这实在是逼不得已的事情,我若是不从定会得罪公主殿下。
至于你,依据朝廷律令,你也无需服役。
晏清,你是聪明人,你懂的。”
此时此刻,我对常宁公主是极其厌恶的,为了自己的喜好不顾百姓安危,实在是自私到了极点。
惊鸿塔在三个月后建成了,高入云端,颤颤巍巍地伫立在靖西这个小县里。
塔成的那一日,韩生和众人登塔赏景,我望着远处山头的凤仙花,灿如霞,红如血,韩生笑得合不拢嘴,直赞今年的凤仙花开得特别美。
唯有我一人在心里头泣血。
那漂亮的凤仙花,如血一般,是染了多少建塔的人血呀。
我的阿父,我的兄长,也成了凤仙花的肥料,再也回不来了。
我提前离开了惊鸿塔,回去照看阿娘。
阿娘自从得知阿父和兄长的死讯后,整日以泪洗面,半夜我在阿娘床畔惊醒时,总会看到阿娘遥望着窗外,神色凄惨。
我回至家中,打开竹帘,却是发现我的阿娘吊死在梁上,三丈粗布,那是我阿父和兄长的腰带。
至此,疼我爱我的家人通通离我而去。
我恨极了常宁公主,也恨极了韩生。
我知道建塔的三个月里,韩生贪污了许多了钱财。
葬了阿娘后,我去找韩生理论,韩生没有反驳的话,只是缓缓地在笑,那张令我憎恶的嘴脸有着轻蔑的笑容。
“晏清,我说你是聪明人,你怎么就不懂官官相护之理?天下无官不贪,贪不贪并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,倘若你当了官,想必你会懂得。
你想告发我,你有什么能力去告发我,你以为你自己是谁。
即便你有证据,我也不怕,就算你将证据弄到皇帝的眼前,我也不怕。
晏清,你奈我不何。”
我不信奈韩生不了,我知道要想拉下韩生,要想圆我家人的梦,我必须去参加科举。
我忍气吞声地与韩生虚与委蛇,我暂时不能得罪他。
我更加勤苦地读书。
我提前了数月从靖西出发去京城,靖西里只有我一人有资格去赴考,许多人来送我,大家都是笑眯眯的,极为热忱,可是我在人群巡视了一周,我知道我等的人永远不会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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