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实在不必担心什么,这场大战史称韩山大捷,虽足够曲折,结果却能让她稍稍放心。
她应担心的应是另有其事。
镜子里的女子长发若瀑,心形小脸上是隽绣一样的精致五官,烛火映着的长长睫羽投在脸上,半明半昧着勾勒她的冥思苦探。
她心不在焉梳着头发,想着高澄前几日并未来瞧她,只叫人每日送来一模一样的坐胎药,由四五个嬷嬷、侍卫一齐看着喝掉,她心里明白,她若不喝,要的就是这些人的命,她只好一滴不剩。
这些好药也不知什么熬成的,喝了面色红润,血液通畅,只觉得神清气爽,却又不见丰腴,甚至瘦了一点。
而今日高澄忽然来了,此刻就在净房沐浴……心里乱到了极致,白日与江一牧说话,身边除了玉萝与阿伊娜几个,又密匝匝站了好几个婆子丫头,她们竟一句旁的话也说不得,步瑶只好将江一牧送回位于世子府南苑的客居之所。
“师姐,不能再犹豫了。”
江一牧在广袖之下握住她的手,重重捏住,“师兄让我告诉你,他知道,你想再伴他两年,可他要你生儿育女。
师姐,如若再堕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,老师也没有办法了,到时一变俱变,就要出大乱子了!”
江一牧的话言犹在耳,步瑶将头发越梳越乱,手中的半月莲花玉梳被人拿走,转而又在她头上细细梳起来,她转首瞧去,那人一双长眸,薄薄搭在眼皮上,面色云蒸霞蔚,美若上神。
她心里乱极了,忽地想起唐代李延寿的话:“文襄美姿容,善言笑,谈谑之际,从容弘雅。”
高澄专心梳着,不时瞧向铜镜里的步瑶,忽然来了一句:“步瑶,吾父崩。”
步瑶回过头,强忍住到了嘴边的惊呼。
这句话包含太多涵义了。
《礼记》中说,天子去世才叫崩,原文是“天子死曰崩,诸侯死曰薨,大夫曰卒,士曰不禄,庶人曰死。”
高澄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她,他与他父王,这是要上位了,他的勃勃野心,从来就只藏在他的“美姿容,善言笑”
中,世人不知的,李延寿还说“文襄嗣膺霸道,威略昭著。”
寒山捷(一)“步瑶,我有些怕。”
步瑶以为自己没听清,旋即反应过来,这是高澄第一次,对着一个人,说他真的有些怕。
自高欢疑似狗带之后,侯景便日益不安分起来,曾于醉酒时分对身边人说:“高欢活着,我听他的。
若高欢死了,我岂能服侍鲜卑小儿!”
鲜卑小儿自是指高澄,探子来报时,步瑶就在身边,她瞧见高澄的眉骨轻轻一挑,未有说任何话。
夜色沉重,高澄深夜仍不能眠,拥着步瑶木然瞧向层层帐幔之外。
炉里的沉香屑拱出轻烟袅袅,高澄无意识地吻着步瑶额顶柔软的发际,“父亲多年来重用侯景,不是为了乡党之情,亦非真的生出君臣之契,而是,父亲离不开、除不掉他,可以说,默认黄河以南都是他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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