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咨询了好几位医生,都说人是可以靠一个肾脏正常生活的。
不是害怕,主要是为了万一泄露了秘密,怎么应付说服我妈和晓风。
我心里唯一担心的是我跟晓风毕竟没有血源关系,配型虽然接近,也不如亲属捐献的那么可靠,只好盼望着晓风坚强些,能克服排斥,接受我的肾。
现在想来,当初决定捐献肾脏给晓风的时候,竟是连考虑都没有考虑,似乎那么做就是理所当然。
我们的身体曾紧密结合在一起,我的就是他的,他的就是我的。
当天晚上回家我跟晓风说,找到肾源了,配型成功。
晓风楞楞地看着我,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,哥,你耍我呢吧?我说你看我象是在逗你玩儿么?他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,就见我妈拿着炒菜的铲子从厨房里冲出来了,大嗓门问我,你说什么?找到什么了?我一字一句地说,找到配型成功的肾,晓风有救了!
我妈的下巴似乎要掉下来,呆了一刹那,接着戏剧性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,别说还真有眼泪。
她转身往厨房走,一边说,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,咱晓风是老天保佑,佛祖显灵。
我注视着坐在沙发上故作镇静的晓风,真想上去狠狠地拥抱他亲吻他,可顾及到我妈在不远处,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激流,在沙发的椅背后,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,冰凉的,可我坚信自己的体温让它暖和过来。
当天晚上吃过饭以后,我妈去二姨家串门去了。
晓风显得疲惫,我洗完澡出来以为他肯定睡了,没想到依旧醒着,蜷在被子里,眼睛睁得挺大。
我说不累么?怎么还不睡?睡不着,他简单地回答。
那陪哥说说话吧!
他从被子里爬出来,跟我一样,靠着床头坐着。
害怕手术么?我问他,你从下午到现在都好象有点紧张。
他摇了摇头说,就是不太敢相信真的找到了合适的肾,也不敢想象还能跟以前一样,健康地跟你生活在一块儿。
屋子里只有他床边的小灯是点着的,映衬着他好看的侧脸,漂亮得有些不真实。
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他的头,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否极泰来么?吃的苦够多,是该熬出头了。
手术的风险也很小,会好的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嗯,他低声答应,声音有些抖,小时候,他们把我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,每次门打开,灯亮起来,就是有人来折磨,我怕疼,怕挨打,怕他们欺负我,可即使那样,我还是很盼望有人来开门,盼望着有一天,从那扇门外走进救我的人,送我回家。
这么多年了,每次晓风讲起过去那段往事,还是会浑身发抖。
我给他盖上被,然后隔着被子拥抱着他,晓风继续说,有些机会即使会带来伤害,只要有被救赎的可能,我都愿意去尝试,以前是为了自由,如今是为了,为了你,哥,为了能跟你在一起。
我经常想,如果我死了,你得多么难受,可能很多年,无法从阴影里走出来,不能再恋爱,找不到幸福……这是我最害怕,最放不下的。
人其实是不怕死的,怕的是留给生者的悲哀,怕的是身后没了结的心愿,成了遗憾……我听着晓风絮絮叨叨,他病了这么久,从来没有示弱过,多少苦头,他含笑着承受,他柔而韧,压得弯却折不断,他那么努力地活着,象是石头缝里苦苦挣扎求生的野草。
当他终于看见了生的希望,终于如释重负,才敢把心里纠缠了他很久的担忧和恐慌,讲给我听。
如此善解人意的孩子,上天有怎能忍心如此考验他?我开始觉得喉咙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着,伴随着一股难以下咽的酸痛,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即将流下来的眼泪,我吻住晓风的嘴唇,有点凉,依旧带着清香的薄菏味……我们吻得不激烈不张扬,清淡而悠长,我们认真地感受着对方嘴唇上薄而嫩的肌肤,感受着这跟其他部位完全不同的质感,柔软而细腻,偶尔舌头也会纠缠上来,却不冒进,只轻柔地舔着,滋润着,象是夏日清晨,风吹过结着露珠的草叶……我们还是尝到咸涩的味道,不知是我的,还是他的,眼泪,流进缠绵的唇,沾上蠕动的舌,舌尖的味蕾向大脑味觉神经传递的时候,把那苦涩翻译成光明到来前,喜悦的味道,好象我们都笑了。
第二天早上,我送晓风去透析,看他扎上针,没什么事情,才离开。
刚走到停车场,手机响了。
是我妈,她说,你回家一趟吧,妈有事情跟你说。
她今天早上就有些古怪,我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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