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意识地,他在瞬间做出抉择,一把拉过那个实习化妆师小林的胳膊:“听着,今晚散了场,我请你吃饭。”
用的是命令的语气。
这是他和女孩子说话时惟一会使用的语气。
他对女孩子,从来都是命令,不必请求。
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拒绝过他的命令。
除了她——丹冰。
那还是在四年前,他初到剧院,进门时,看到刚刚排练完淋浴初毕的阮丹冰,那年她才十五岁,还完全是个小女孩儿,披着湿淋淋的发,手里拎着她的舞鞋,低着头疲惫地往宿舍走。
他拦住她,用命令的口气说:“带我去见你们院长。”
她站住,冷冷地对视,一脸傲气,凛然不可侵犯似的,硬邦邦地说:“自己找。”
后来,他见到团长,说起这个特别的小姑娘,团长笑起来:“啊,你说的是丹冰啊,她从小就又倔又傲,个性强得很哪。”
从此他便记住了她,而且,时时喜欢撩拨她一下,为的就是看她发怒的样子。
她发怒的样子特别可爱,眼睛瞪得圆圆的,粉红的嘴唇紧闭着,微颤如花蕾,小脸气得煞白。
多半是他先不忍心,“哈”
地一笑投降:“好,算我输了,对不起。”
他在所有识得的女孩子中,就只同她说过“对不起”
。
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不敢再同她开玩笑了,看到她,也赶紧躲开。
起因不在他,在她。
在她越来越朦胧的眸子中,在她不自知的迷茫的注视里。
他是一个玩惯了的男人,有点邪,有点痞,可是并不坏,至少,他认为自己还没有坏到要拿一个小女孩的感情来开玩笑的地步。
她在他眼中,始终还是个小女孩。
于是,他冷淡她,疏远她,每每在她面前,就把自己的放浪形骸脱略不羁更表现得十分张扬。
他并不知道,他的狂放的笑多少次刺痛了她的心,也从不曾看见当那笑声扬起的时候她眼中迅速蒙上的一层泪影。
他只是朦胧地觉得,她好像变得沉默了,也更刻苦了,排练的时间越来越长,而且重复地练习一个动作——空中足跟对击。
小跳空击是舞者的基本功,但是通常的表演中,最多可以做到对击两次已经足够。
所以,并没有人刻意去练习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动作。
但是这个剧团中一致认为最有潜力的小姑娘,却在一个又一个深夜的加时训练中练习这近乎无用的舞步。
当她一次又一次不住腾起又落下的时候,曲风觉得了一种力,一种执著,他不明白那是什么,也不想深究。
他不是一个喜欢用心的男人,随意和大而化之是他的天性,但是,这个小女孩自虐般的刻苦仍然引起了他些微的好奇。
不止一次,当他离开琴房的时候,发现练功房依然亮着灯,空荡荡的屋子传出腾起落下的重复的敲击声,“嗑嗑、嗑嗑、嗑嗑嗑”
。
他有时会站下来看几眼,四面墙的镜子里无数个丹冰在起跳落下;有时他则会干脆留下来弹一会儿琴,替她加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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