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贾母自黛玉生日那天接了北静王府的贺礼,便觉心中踌躇。
偏宝玉又说:“别的不知,那只碧玉荷叶缸我在北静王府里原见过的,是王爷的爱物儿。
据王爷说,是用整块的预示剜成,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只重样儿的来。
用来养[8]鱼,冬暖夏凉,最难得的。
难为他竟舍得连缸带鱼送了来。”
贾母听了,愈觉严重。
独自忖度了两日,这日找了王夫人同熙凤两个来,先问熙凤:“那两缸子鱼怎么样了?”
凤姐笑道:“还说呢。
自那些礼送来,林妹妹看也不看,就说无亲无故,如何白受人家的礼,一样不收。
我只得记了账,先收在库房里。
衣料都还罢了,最劳神就是这缸子鱼,正要讨老太太的示下,却养在那屋里合适?”
贾母低头想了一回,叹道:“我就说颦丫头是个多心的。
既这样,就给别人罢。
二丫头出门了,宝丫头如今也不大住,你大嫂子是个粗心地,三丫头又是个过于劳心的,四丫头是个无心地,不如就把那缸鱼养在怡红院里,给宝玉顽儿也罢了。
只怕这些人里头,独他还知道些小心,况且他的丫头又多,就使一个来专管养鱼,也不难。”
王夫人忙道:“我正说开了春要将宝玉从园里挪出来,为这些日子他略有些冷热,就耽搁住了。
已经把我隔壁的房子收拾出来,只等他好了就要搬的。
那鱼还是养在别院儿罢。”
贾母诧异:“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他搬出来?莫不是他在里面淘气,闯了什么祸不成?”
王夫人陪笑道:“那里有那么大胆子。
不过是我看他一年年大了,里面又有几位姑娘有了婆家,再成日家一起住着,言语无拘,虽没什么事,叫别人看了毕竟不妥。
况且他搬出来,他老子也好看着他用功,便于教导。”
贾母益发不乐,半晌说道:“你们是他娘老子,难道为着我疼孙子,倒不许你们管儿子不成?只是宝玉打小儿跟姐妹们一处长大,忽然热剌剌的搬出来,岂不怄出病来?且我看他虽然喜欢往姑娘丫头丛中混去,倒是知道守礼的;便是姑娘们虽肯同他顽,也并非一味由着他性子胡闹,就是一时半次有礼数不到的去处,也都还肯劝着些。
若说有什么逾礼越分之处,我断然不信的。”
王夫人忙道:“老太太说得是。
并非为这个不放心,不过是怕他在园中一味贪顽,想叫他搬出来收收性子,好好读书罢了。”
贾母便不说话,又独自出了一会子神,忽然垂下泪来,叹道:“我一日不闭眼,这两个玉儿再叫我放心不下。”
遂吞吞吐吐,另说起一件缘故来,向王夫人道:“你可记得前年为宫里一位老太妃薨了,咱们每日随朝入祭,赁了人家的院子住着,刚好同北静王太妃、少妃在一处的事么?”
王夫人道:“怎么不记得?他们住西院,咱们住东院,大家彼此做了邻居,来往好不亲热。
我还只说北静少妃为人和气,从不拿腔作势,最没架子的。”
贾母叹道:“他倒是和气,只是身子不争气,年前忽然得了一个怪病,总不能与男人同房,所以这少妃的身份,只是个虚名儿罢了。
北静太妃悄悄同我说,要为王爷另选一位侧妃。
定要出身好,模样儿上乘,还必得是位才女才肯下聘呢。”
王夫人道:“那又是什么难事?宝玉常往北静王府里走动,今儿吃酒,明儿看戏,回来说,那府里姬妾众多,歌舞不歇;每日里客如云来,行的流水席,全京城的戏班子、差不多的名优大倌都在他家出入;西院里十几间房子,专为留宿戏子倡伶的。
难道还不知足?”
贾母道:“据太妃的口气,说是王爷自己的主意。
他府里虽然美色众多,奈何都不如意。
这次不是普通的纳妾,是要三媒六聘,按正室的礼节问名纳吉,进了府便封号赐第,同少妃比肩的,只分东西,不论正庶。
所以必定要一位名门闺秀、世家千金才可为配。”
王夫人犹不明白:“难道他们想同咱们做亲不成?”
凤姐却已豁然想起:“怪道去年老太太生日,各府里王妃命妇来坐席时,老太太叫了薛家两位妹子、林妹妹、云妹妹还有三妹妹一起出去见驾,原来便是为着相看。”
贾母点头道:“亏你记得清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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