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春听了,益发放声大哭,惜春也默默拭泪。
黛玉吃了一惊,倒反收了泪,问道:“我们可能还见一面儿么?”
惜春道:“林姐姐可是伤心得傻了?怎么竟问出这样的话来。
二姐姐既嫁了人,就生是孙家人,死是孙家鬼,弟兄们还可去奔丧吊唁,见最后一面;咱们是闺阁千金,岂有为这个到人家门上抛头露面的?所以我说,一个人生为女子,想要清清白白地过一世,除非出家做姑子,不然再难干净的。”
探春顿足恨道:“咱们贾家的女孩儿就被人这样白欺负了不成?依我的性子,就该到孙家大闹一场,再问他个虐死妻子之罪。
就因为生为女儿,便这样任人摆布,一旦嫁了人,哪怕他是猪是狗是畜牲,也要忍气吞声。
现在人要死了,忍到头儿了,难道朝廷会颁座贞节牌坊、容她上《列女传》不成?你们看着好了,贾家的这几个男人,再没一个有刚性的,到了孙家,看到那个害死自己姐妹的豺狼,还是会装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,满口里讲仁义规矩,再不会为二姐说半句求公道的话。”
说着又哭起来。
黛玉便也哭了,又咳起来,紫鹃忙过来拍着,探春不欲使她更加难过,站起来告辞欲去,黛玉忙问:“老太太同宝玉知道么?”
探春道:“二哥哥一早去北静王府祝寿去了,这会子自然还未得知;老太太那边,大家且瞒着,等琏二哥回来探准了是什么情形再说。
这会子园里只有大太太、太太、大嫂子和琏二嫂子知道。
我也打发了丫头去通知姨妈和宝姐姐,这会儿且去紫菱洲看看邢姑娘,权当替二姐姐再看一眼她住的地方儿吧。”
说到末一句,复哽咽起来。
黛玉便命紫鹃拿衣裳来,也要同去。
紫鹃欲劝又不好劝的,口里虽答应着,眼睛只看着探春。
探春情知其意,便劝道:“今儿有些起风,你身子又不好,别到处走了。
免得伤心,又咳起来。”
黛玉道:“诚如你们说的,我们虽不能再见二姐姐一面,往紫菱洲走一走,看看她从前住的地方,也就好比又在一处了。”
说着又流下泪来。
惜春催促道:“既这样,我们便一起走吧。”
遂一齐出来。
连袂来至紫菱洲,远远地看见池塘清冷,轩窗黯淡,早先滴下泪来。
待到进了屋,却见李纨、宝琴、史湘云也都来了,正与邢岫烟坐着喝茶,见了她三个,叹道:“正说要丫头分头去请你们过来说说话儿,倒是想到一处了。”
那岫烟手里捏着方翡翠绿的撮穗撒花熟罗帕子,哭得两眼肿起,见人来,忙站起招呼,泪犹未干,哽咽难言。
探春情知她与迎春同处一室,将近两年,情份自与别人不同,随在她身旁坐下,按着手劝道:“二姐姐一生谨慎,性子柔顺,心地又善,待人又和气,平日里温声细语,一句重话也没说过,猫儿狗儿也不曾伤过,我并不信老天这样狠心,年轻轻便要收她回去。
不过是跌了一跤,如今琏二哥已经带同太医赶着去了,必可以治得好的。”
李纨等也都说:“必是这样,我们能可不必杞人忧天。”
湘云不愤道:“二姐姐弄成如今这样,都是嫁错人家才落到这一步,大伯和婶婶就不问一句么?这回若天可怜躲过一灾,不如让琏二哥把二姐姐接回,从此常住不要去的好。”
李纨道:“原来结亲的时候,咱们老爷和太太就不大赞成的,无奈大太太一意孤行,只是要结这门亲。
如今把个二姑娘断送进虎口里去了,到这时候便要说什么,还能逆转乾坤不成?自然还是和为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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