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,又是一炮轰过来,就落在宋壬右边不远处。
幸亏有一堆土包挡着,弹片没打到身上,倒是炸起漫天灰土,铺得附近的人一头一脸。
宋壬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,脑子也微晕,逞着胸中一股热气,咬牙继续开枪。
忽然,有人用力扯他的肩膀,他回过头来,才发现是宣怀风,正一脸急切地对他说着什么,可是耳朵里像养了两窝蜜蜂,一个字也听不清。
宣怀风急了,给他脸上扇了老大一耳光,扯着喉咙问,“在哪?雷顿五二零,你扔哪儿了?”
宋壬倒真被这一记耳光打醒了,眼神也稳了一稳,指着左边方向说,“都放那里了……”
宣怀风赶紧过去。
大概是宋壬听见土匪来了,立即叫人搬了家伙上门楼,白雪岚没带走的那些枪火,都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,其实和宣怀风只有咫尺之距。
只因被土包挡住了,才不曾得见。
这可不就是蓦然回首,那狙击枪却在硝烟弥漫处吗?宣怀风把那沉甸甸的雷顿五二零拿在手中,直如得了珍宝一般,也不说什么,在城楼上架起来,背微微伏下,用一只眼睛瞄着。
这时候,原先退走的一些土匪,又借着炮火的掩护缓缓上来,走得近了,长枪自然是打得着的。
宋壬忙着开枪打那些接近大门的土匪,眼角瞧见宣怀风还在炮火范围内,可又实在腾不出手把他弄下门楼去,心里急得火烧似的,喊着说,“宣副官,快下去罢!
你手枪是总长教的,打得好,这我知道。
可手枪和美国大枪,能是一回事吗?不是眼力好就成的!
这么远,打出去枪子没准头……”
话没说完,宣怀风就扣了扳机,砰地一大声。
宋壬愣了愣,伸了脖子往山脚下看看。
那头放炮的几个土匪毫发无损,还在捣鼓着往里头放炮弹呢。
这一枪是打空了。
宋壬声音又提高了点,唤道,“徐头儿,你把宣副官带到安全的地方去!”
徐头儿和宋壬一样,都在一枪接着一枪地放,闻言说,“行!
老太太,我把你和宣副官一道护送下去!”
姜老太太自那有着洋炮助阵,土匪的胆气大壮,往大门方向冲过来,嚷嚷的声调也高了。
宋壬既要开枪打靠近下方的土匪,又要给其他人下战斗的指令,又要频频回头去看顾他家总长心坎上的那一位,更是心都熬成油似的。
那做厨子的王七,前面被徐头儿吩咐了装弹夹的任务,现在宣怀风换了大洋枪,不用勃朗宁了,这装弹夹的任务自然也就解除了。
此刻便缩在角落里,两手紧紧抱着头,惊了窝的鹌鹑似的簌簌发抖。
偏生炮弹又打过来,门楼猛地一阵摇晃,砂石粉尘混着血沫硝烟,漫天飞扬,吓得他心胆俱裂,蓦地狂叫一声,站起来发疯般地往楼梯那头跑。
他只一心要从这要命的门楼上离开,可人的腿脚,又如何快得过子弹?一从躲藏的土包后出来站直身子,冒了头,就俨然成了一个活靶子,才跑了两三步,几颗子弹打过来,都击在脊背上。
正巧他这时经过宣怀风背后,倒下时,血溅了宣怀风一身,连颈脖子上都沾着殷红。
宋壬打枪时偷空往这头瞥一眼,见宣怀风颈上背上都是血,只以为他受了伤,大吼一声,“宣副官!”
连下面的土匪也不理会了,把枪一扔,就朝宣怀风冲过来。
心里咬牙地想,这次就算得罪人,也要把这一位赶到门楼下头去!
刚到宣怀风眼前,耳听得砰的一声,宣怀风又扣了扳机。
这一枪却是打准了,山脚边一个正往洋炮里塞炮弹的土匪,身子忽然一歪,就倒下不动了。
徐头儿大叫,“好枪法!”
宋壬的目光是放在宣怀风身上的,因为徐头儿这一叫,不由得转头去看,才见山脚那边似乎是打中了人,正惊喜得不敢相信,又一下枪声响起,洋炮旁边另一个土匪又倒下了。
门楼上那些姜家堡的人都大喊起来,“倒了!
倒了!”
兴奋的声音夹在砰砰的枪声中,竟仿佛比枪声还要响亮似的。
宋壬看看那出现了死亡的洋炮所在,把目光又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宣怀风身上。
震耳欲聋的枪声,绝处逢生般的喜悦的喊声,浓重的硝烟味道刺着鼻子,被打出几个血窟窿的死人就躺在脚边……战斗的场面血腥而粗糙,可那个端着美国大洋枪,微微弯曲着脊背,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的人,脸上却流露着一种令人惊讶的安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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