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宁远打量着这狭小的半地下室。
四面徒壁,加上天花和地板,只觉六面都是墙,墙角放了张床,没有什么家具,有也塞不下,椅子就一把。
屋里光线昏暗,只靠头顶的一盏节能灯,也不通风,虽然有个半露在地表之上的小窗户,但显然是不太打开的。
刚才一路走来,阴暗过道里蛛网般的晾衣绳和挂满了的衣服,已经让任宁远开了眼界,屋里这关门都挡不住的阴冷寒意,也让他觉得身上的大衣并不那么保暖。
他从来高高在上,现在才看得见这城市的繁华之下,有许多在底层犹如蚂蚁般坚韧地工作和存活着的人,而这男人现在也是其中一个。
任宁远又把屋里和他都仔细看了一遍,说:「我有几处房子空着,你要是不介意……」曲同秋忙说:「我不用你帮忙。
」他现在什么都可以靠自己。
「你这样不容易。
」「没有不容易,我过得很好,」曲同秋扒了两口饭,吞下去,「我不会为了让你愧疚就作践自己。
要怎么过是我自己选的,我现在这样真的挺好,你不用想太多。
」除了住得不太好之外,其它地方他都不亏待自己,尤其是吃。
他比以前要肥壮得多的身材,就能证明他说的话。
他觉得他能理解任宁远的负疚感,人做了错事,难免放不下,会想来看看他。
其实像他这样的小人物,反而是死不掉的,就算天塌下来,只要还留有一丝缝隙给他,他就能活得下去。
他尽力让自己想得开。
一年过去,他有时候也觉得,他已经不那么恨任宁远了。
那时候在巨大的痛苦里他恨透了任宁远,他什么也没有了,他需要有一个罪人来为他被毁掉的大半生负责。
而事实上,有谁能替他负全责呢?大家都错了,连他自己也做错了,人生这笔帐是算不清的。
其实连杨妙也骗过他,楚漠也虐待过他,庄维也强迫过他,抛弃过他。
那些人一样是欠了他,但他并没想过要向他们把债讨回来。
所以他好像也没理由每一天都只反复恨着任宁远一个人。
他在他那逆来顺受的脾气里,对这些大人物,拿出他小人物的宽容。
然后才能少一点煎熬,多一点平静地一天天活下去。
但是,虽然在心里已经恨得没有那么厉害了,可真正面对着任宁远,就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,心都乱了,吃不下,也坐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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