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劝了半个钟头,竟没有一个大人肯拿起那把柴刀。
他们跪着,他们瘦弱的孩子也在他们身旁跪着,哭得很凄凉。”
“我知道那些人,以为这样跪着,带着孩子哭求着,我就应该饶了他们。
因为他们是贫穷的,可怜的,无知的,该得到怜悯的。
我若是不怜悯这些愚昧的人,就是十恶不赦的魔王。”
“然而他们不晓得我,我本来就是一个魔王。”
“而且,我又最恨这股,弥漫在我的乡土上,我的祖国各处,这渗着歹毒的迂腐不堪的愚昧!”
“以为自己是爱儿女的父母,就很有理由戮害自己的儿女;以为自己是本着好意,就能把别人如猪狗般对待。
既然这样有道理,为什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,就不敢一刀砍下?说到底,不过是人性太丑罢了。”
“如果那些人,愿拿起刀,把他戮害自己儿女的理直气壮,也用在自己身上。
那我大概会发一发慈悲。”
“既然他对自己的儿女都不发慈悲,而对自己却很慈悲,我这个魔王,自然就不能慈悲了。”
“所以我把那些人,全部点了天灯。”
“他们在火里燃烧时,他们那些被砍了手臂的孩子,先是哭喊尖叫着,后来,用极怨恨的目光盯着我。”
“怨恨我,那又如何?我白雪岚,不怕被人怨恨。”
说到这,白雪岚停了一停,指尖抚在宣怀风脸颊上,笑了一笑,说,“后来我才知道,那神婆原来有点来头,因为杀了她,我惹了一个对头。
其实我惹的对头,又何止这一个。
按我家里那老爷子的话说,我们白家,杀人不要紧,但是,因儿女而杀父母,把宗法人伦都给逆了,犯了众怒,这就很糟。
所以,我就被流放到广东读书去了。
然后,我就见到了你。”
他将指尖,在宣怀风脸颊上轻轻摩挲。
又将指尖,在宣怀风直挺的鼻梁上轻轻滑动。
他欣慰地叹气,“你看,世上是有天意的。
我让一个神父到一个小村子里去,我杀了一个神婆,我杀了许多孩子的爹娘。
大约,也不过是为了和你遇上。”
宣怀风听着他的话,只觉心摇神驰,胸膛里滚滚翻腾着,只不知说什么言语。
怔然许久,伸手把白雪岚在脸上摩挲的指尖抓住了,说,“呀,你这个炉子一样的人,指尖也有这样冰冷的时候。”
便把白雪岚的指尖用掌心拢了,轻轻揉着。
白雪岚说,“怀风,你要改变这个世界,想到的,是办兵工厂,办药厂,办学校。
我和你不同,我的法子就一个——杀人。
我恨那些用海洛因毒害国人的洋人,我把他们绑起来,用他们点天灯。
我恨那些做长辈,做父母的,随意残害自己的儿女,我把他们绑起来,也用他们点天灯。
我恨那些劫掠村庄的土匪,哪怕他们跪着向我投降,我也一枪一个,把他们杀死。
我这样的行事,你怕不怕?”
宣怀风想了片刻,脸上竟是逸出一点笑意,问他,“你打这样一篇长长的伏笔,是怕我到了你老家,听见你从前做过的许多事,对你生出不满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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