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诸子中,虽有比太子聪明能干些的,却依旧与自己想差甚远,还不到能够为了这个庶子去改换太子位置的份量。
楚王商因唐昧之预言,又有少司命神像之事,便对这小公主格外关照些,他年轻时不以儿女为意,此时人过中年,征伐日少,闲来逗弄小小女儿,竟有了一丝慈父之情,兼之小公主虽然话还说得不甚清楚,却正是幼儿最为讨喜之时,便是铁石肝胆的男儿,也不禁软了心肠。
转眼就是九公主两岁,已经是能吃能喝,能走能跑,连学说话也比寻常孩子更伶牙俐齿些。
这日楚王商下朝到莒姬处,莒姬忙服侍他换了常服,自己下去令人备了他所喜的膳食,燃了他所喜的香料,自己捧了一盏柘汁上来,却见楚王商立于廊下,正看着庭前出神。
莒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却是前面回廊处,向氏举着一只鼗鼓,在逗弄着小公主。
小公主跌跌撞撞地跑着,向氏一身嫩绿的宫装在前面慢慢地退着,她身形窈窕,如同初生的春草一样温柔悦目,声音低低的,似春雨润物,无声而沁人。
莒姬见楚王商看得怔住,心中不免微有酸意,转念一想,便走到楚王商身后,指着向氏微笑道:“大王可还认得向氏妹妹?”
楚王商:“向氏?”
莒姬提醒道:“大王不记得了,她就是九公主的生母啊!”
楚王商啊了一声,他于向氏实是印象不深,初见时如同胆怯的小鼠,畏缩不已,转眼即忘。
及后来听说她怀孕,特意去看望了她几次,不是吐得昏天黑地脸色黄腊,便是满脸红光大腹便便,那一夜去救小公主,又是月光之下,对她的印象倒是一袭白衣,一头散乱的长发。
乃至今日,才真正看到了向氏的真面目,看到了向氏在无人处那种幽静开放的美来。
莒姬柔声道:“向妹妹将养了这些日子,身子已经恢复了,大王要不要今日召她服侍?”
楚王商没有回答。
莒姬心中明白,微微一笑。
这一夜,向氏得幸。
自此,向氏屡有得幸,又五月,向氏诊出怀孕。
莒姬听到这个消息时,已经是无力叹息了。
或许这就是人的运气吧,她这一系的人中,她自己是最得盛宠,却始终怀不上孩子。
她身边有四个随嫁的媵女,她也设法令她们都服侍过楚王商,然则兜来转去,终究还是向氏一再有孕。
木屐的声音走过院中的石板地,走到台阶前停下,侍女蹲下为贵人脱去木屐,刬袜轻轻步上台阶,在桐木走廊上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,却有一种音韵之美,仿佛轻抚琴弦未弹。
然而忽来一顿乱鼓,却冲散了这种琴韵之美。
九公主芈月活力充沛,如同一匹小马驹似的,踩着乱鼓的节奏冲上来,扑入莒姬的怀中:“母亲,母亲,我阿娘怎么了?”
莒姬俯下身,把这小胖妞抱起来,拈了拈,似乎又沉了些,这边笑道:“孺子,又去寻你阿娘玩耍了吗?”
小胖妞分得很清楚,莒姬是母亲,向氏是阿娘,母亲是负责撒娇耍赖讨要东西用的人,阿娘是会跟在她身后默默的拾玩具追着她跑的人。
只是这些日子,这个素来跟在她身后跑的阿娘,却不再跟在她身后跑了,连她去找她玩,也要被傅姆女葵拉开,像是这个阿娘变成了玉一般易碎,碰都碰不得似的。
她不解了,她委屈了,但是还好,她还有一个万能的母亲,可以解决她两岁的人生中能遇上的所有事情。
莒姬已经明白她的意思,笑道:“我儿,你阿娘肚子里有小娃娃了,不能再与你作耍了。”
芈月诧异地问:“阿娘肚子里有小娃娃?那小娃娃是如何进去的呢?”
莒姬一时语塞,天底下所有小孩,似乎都会有这种令大人回答不出来的问题。
芈月的傅姆女葵却已经追了上来,接过小公主快言快语地回答:“小娃娃是少司命赐给你阿娘的,小公主当年也是少司命放进你阿娘的肚子里的?”
芈月好奇地看看莒姬的肚子,又摸上女葵的肚子,神情有些敬畏地道:“母亲肚子里也有小娃娃吗,你的肚子里呢?”
莒姬脸一红,心头却泛上一层苦意。
她自己多年不孕,这份盼子之心,却是比谁都强烈,无奈司命弄人,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。
女葵也羞红了脸,只得解释道:“没有,你阿娘肚子鼓起来,那才是有了小娃娃,我们肚子平平的,自然是没有。”
芈月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:“那我肚子也鼓鼓的啊!”
这个年纪的小孩子,总有永远问不完的为什么,女葵应付起她来却是驾轻就熟:“你自家还是小娃娃,如何能生小娃娃,自然是大人才会生小娃娃。”
芈月恍悟:“哦,那父王的肚子这么大,一定有好多小娃娃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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