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职 业 故 事 –
爸妈跟哥嫂的意见，是让我尽快找一份工作，最好趁着应届生的身份，考个公务员啥的，然后赶紧找个媳妇成家立业。但是，梦想的种子再次生根发芽，我想考研，想继续四年前中断的梦想。
01
我叫张磊，今年25岁，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参加研究生考试了。
作家路遥曾说，人生的道路很漫长，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，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。
现在想来，高考那年，我就跨错了一步，已经影响了人生的航向。
2016年，18岁的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大考：高考。
我的成绩不温不火，当然考试的时候也没能超长发挥，仅仅超过二本线七分。
我想复读，因为这个成绩上不了我理想的大学，读不了我喜欢的专业。我从小就喜欢物理，高二的时候还偷偷参加了中学生机器人大赛，我做梦都想上个自动化类的专业。
但是，随着表哥表姐陆续毕业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，对于我的未来，我跟父母之间也有了分歧。
舅舅家的儿子，我的袁阳表哥从一所211大学毕业后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，整天东奔西跑居无定所，时不时还需要回家啃老，舅舅舅妈脸上愁云惨淡。
姑姑家的女儿陈婷表姐，她踩线上了一所二本师范大学，快毕业的时候参加了特岗教师招聘考试，成功地捧上了铁饭碗，领到第一笔工资就给家里添置了洗衣机。
四年前，舅舅扬眉吐气，四年后，姑姑意
气风发。
亲戚们都说，考个好大学不如学个好专业，这年头，管你一本二本，能找到好工作才算真本事。
所以，父母一锤定音，要我上师范。
那时候的我还太年轻，不知道有些选择没有退路。综合考虑了就业前景、学费住宿费等因素，从小就没什么主见的我听从了父母的建议，违心地去了表姐读过的那所二本师范大学。
02
那几年，的确是师范生就业的黄金时机。
各个学校比赛似的大肆招聘，师哥师姐们都抓住机会，一个个考了编制，成了公办教师。
还有的，干脆几个人合伙，租几间房子，开个小小的辅导班、小饭桌之类的，一年下来也能挣个盆满钵满。
随着就业率的节节攀升，我们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二本学校，身价也蹭蹭往上涨，录取分数线也一年比一年高。
很多上了一本线的高材生也屈尊来了这里，跟我们分蛋糕。
只是，就业市场风云变化，比股票行情还难以把控。
在我上大学的四年时间里，各个学校的老师都招满员甚至超编了。
而且，随着移民搬迁，生源也在锐减。
以前的乡镇中学，一个年级能招七八个班，每个班五六十人，现在一个班不到三十人，连两个班都招不满。
以前城里中学有录取分数线，没上线的得找关系才能进，民间坊传差一分一百块钱。
现在的城里中学饥不择食，傻子智障都来者不拒。
以前的老师总是抱怨课多，抱怨学生不听话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。
现在倒好，学校实行聘用制，老师们为了抢课上演着甄嬛传。
03
在编的老师都这样了，我们这些“准老师”的境况可想而知。
据业内人士估计，近十年来都不再招聘老师，再加上自然退休减员，才能达到供求平衡。
还有，随着教培行业的大地震，小课桌培训班之类的纷纷关门大吉，大批的老师涌入就业市场寻找出路。
师范生的冬天来了。
我是学化学教育的，班上四十五名同学，快毕业的时候只有四个签了工作。 一个是富二代，回家继承家族产业了。 另外两个跑到省城卖房子去了。 还有一个女生，在老百姓大药房找了个店员的工作
。 其他的几十号人，都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窘迫。
于是，我们不约而同地在图书馆门口排起了长队。
追求梦想也好，逃避现实也罢，总之，我们一起加入到了考研的大军中。
04
由于专业跨度太大，我的第一次考研，毫无意外地失败了。
跟我一起失败的，还有我的难兄难弟们：我们班三十二个同学考研，考上的只有两个！
吃了散伙饭，拍了毕业照，我们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校门，涌入未知的社会。
有的进了工厂，有的去送外卖，有的混迹网络做起了主播。
还有一部分人，跟我一样，心心念念要再考一次。
这部分人中，有的家底殷实，爸妈给赤巨资买了网课报了辅导班，还在大学城租了房子，老妈给洗衣做饭陪读。
可我没那么好命。我是农村的，爸妈面朝黄土背朝天，供我上完大学已经是尽了全力了。
我有个大我七岁的哥哥，几年前已经结婚生子，孩子才四岁多，我爸妈六十多岁了，也不种地了，跟着哥哥嫂子一起生活，给哥哥嫂子看孩子，没有一分钱的收入。
爸妈跟哥嫂的意见，是让我尽快找一份工作，最好趁着应届生的身份，考个公务员啥的，然后赶紧找个媳妇成家立业。
但是，梦想的种子再次生根发芽，我想考研，想继续四年前中断的梦想。
高考的时候我已经走错了一次，这次，我再也不想被家里人左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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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好，哥哥嫂子通情达理，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，既要还房贷车贷，还要养孩子，却还是支持我继续考研。
他们还像上大学的时候一样，每个月给我1500块钱的生活费。不过说好了只此一次，要是再考不上，就乖乖回来工作。
而且，嫂子还帮我找了一份过渡期的工作。
嫂子是人社局的一名公务员，得知政府为了解决大学生就业压力，需要招聘一些人到事业单位实习的消息，第一时间就给我报了名。
好在，笔试面试都顺利通过了，我成了一名事业实习生，虽然工资不高，一个月只有1800块，但是活儿也不多。
而且小县城的人大都比较质朴，知道我是把这当临时跳板，反正留不住，也就没必要费心培养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我安排工作。
至多在召开大型会议的时候，安排我打印分发资料，端茶倒水，或者戴个工作人员的牌子在门口维持秩序。
其余的时间，我只需要点个卯签个到，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一天书。
让我更满意的是，单位有食堂，有宿舍，还有篮球场和健身房，这些资源，实习生和正式员工拥有平等的使用权。
如果不是只有为期一年的合同，我都想长期干下去了。
06
时光荏苒，转眼间，又到了考研的时候。
比起第一次，这次我心里更加没底儿。
学习从来都是一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事情，第一次复习考研的时候还在学校，有同学朋友的监督，我在图书馆扎扎实实地啃了几个月的书。
这一次备考，前半年我总觉得来日方长，不想把战线拉得太长，迟迟没有进入复习状态，后半年已经被社会浸润，见多了一些985研究生对那些混得风声水起的大专生低头哈腰的样子。
于是，心里的杂念就像疯长的野草，大脑里每天都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，一个说要坚持复习好好考研，一个说考研有什么用，找不到工作的研究生一抓一大把还不如早点就业。
两个小人儿的战斗力旗鼓相当，今天这个大获全胜，我就安安静静地看一天书，恨不得把知识点用u盘拷到大脑里，明天那个大获全胜，我就像打了鸡血似的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。
这半年里，某个90后被任命为正科级领导干部的时候，我心血来潮准备考公务员；某个网红光个税就交了两万多的时候，我跟风报班参加电商培训；还被几个兄弟拉着跑出去做市场调查。
但是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，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适合广撒网多捕鱼，至少考研这件事，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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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考研失败后，父母和哥哥对我下了最后通牒，责令我必须出去找个工作，自己养活自己。
心高气傲的我口不择言地跟哥哥吵起来，骂他一个三流大专毕业的没资格管我。
哥哥操起拖把就要跟我干架，嫂子拦腰抱住他，把他拖进了卧室。
我妈气得要跳楼。
再住哥哥家里已经不合适，但是老家的房子已多年没有住人，再说，我也没脸回去。
天大地大，竟然没我张磊的容身之地。
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，老母亲追出来，悄悄塞给我三千块钱，叫我先租个房子安顿下来再做打算。
本来没打算收的，奈何口袋比脸干净，比起面子来，里子更需要维护。
我一动不动地任由母亲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，心头一热，一层薄薄的雾湿了眼镜。
母亲一个月养老金不到200块，攒这些钱，着实不容易。
08
我跟两个朋友合租了一套三居室，一个月房租一千五，平摊下来每人五百。
老妈给的这三千块钱能撑半年。
再加上实习的时候，吃住都在单位，嫂子还时不时地贴补一点，虽然头脑一热曾挥霍了一些，但是还有万把块钱的积蓄，省着点应该能撑下来。
把所有的家底儿细细盘点了一下，我再次全身心地准备考研。
这一次，我不是为了逃避就业，也不是盲目跟风，而是真真正正地想学自己喜欢的东西，想趁着年轻为梦想再博一把。
我加入了考研群，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互打气，在县图书馆的免费自习室占了一个长期的座位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跟哥哥也慢慢和解了。
亲兄弟之间，哪来什么不解之仇。
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，家里做了好吃的，哥哥必定打电话让我回家来吃饭。 走的时候又是水果又是牛奶的都让我带走。
我也会趁机帮忙看看小侄子，给辅导一下功课，或者干一些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09
十月底的一个周末，侄子生日，我带了个蛋糕去吃饭，结果小区里出现了确诊病例，我被封控在哥哥家了。
这下可了不得了，我随身只带着一本考研单词，其他的复习资料都在出租屋里。
哥哥的家是三室一厅，父母住一间，哥哥嫂子住一间，孩子住一间，本来就安排得满满的，骤然加上我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，可想而知有多不方便。
被封控的日子里，哥哥嫂子远程办公，小侄子上网课，父母百无聊赖，双双躲进房间里刷小视频。
房间严重不够用，我只能躲进厨房或者卫生间在手机上刷题。
那段时间，我比任何人都盼望解封，比任何人都想念图书馆那张小小的书桌。
全面解封的第一天，我就迫不及待地逃回了自己的狗窝——那个小小的出租屋，然后背着双肩包顶着寒风去排队抢位置。
因为我知道，这次要是失败了，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。
10
考研的那几天，正是全民都阳的时候。
好在，我已经阳康了，虽然还在不间断地咳嗽，但是好歹已经退烧了。
我所在的考场，座位空了一大半，还有几个考生只考了一门就放弃了。
我知道，这是一个时代的阵痛，也是我们这一代考研人的灾难。
但是，尽管如此，我还是想放手一搏，不管结果如何，我都要给自己的考研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想通了这些，我竟然无比轻松，就把这次考研当做一次普通的模拟考试来对待，安心做题，尽力就好。
一出考场，我就联系了在顺丰送快递的同学，在他的介绍下做了一名临时工，一天挣二百块钱。
谁知结果却出人意料，我竟然考了389分！我上岸了！
回想来时路，我有过犹豫，有过观望，甚至想过放弃，但是，最终我还是坚持了下来。
现在想来，很多时候我们越是急于求成，结果总是跟预期目标越来越远。真的放松了，尽力了，反倒能尽快达成目标。
这也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！
文|蕊心，青年作者。
主编：鹿｜本期编辑：流星雨